「你現在方便說話嗎?」雖然跟你已經很熟了,但還是習慣性先丟出這句話來,在電話接通時,我假裝鎮定的聲音跟完全是假意的詢問。
「你打來一定有事。你說吧。」一貫地溫和語氣,你講出我想要的話語。
「我跟你說……」我拉拉雜雜嗚咽著,情緒不算暴漲但是不是太好。
彷彿辦案那樣,聽了我的斷斷續續陳述,你立即抓到了重點,問了我幾個問題,我啞然無聲,答案呼之欲出,我現在應該做什麼。
在此時此刻只有你才能擔當如此重任,在被我了盧了兩千七百八十六次以後,可以在我盧起來時,從容不迫地從我的頭給他拍下去(並且我不會生氣),抓到要害,結案。
電話中聽見有人呼喚你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方便說話了。」你說。
「好啦。我知道。你女朋友在旁邊。先降。」我說,乖巧的很。
不知何時開始,你已經從被我盧的對象中除名了,這對你來說是件莫大的好事。
「我爸過世了。週六要出殯。」你平穩地講出這件事。
我啞然第二次。
剛剛我到底是在跟你抱怨什麼鬼阿,而你又在解題解個什麼勁阿!
人生不外乎悲歡離合,但是生離與死別,孰輕孰重顯然地很。
「是癌症嗎?」我表示關切。
「對啊。就轉移整個很快。」你還是淡淡地。
「沒關係。你女朋友應該會在你旁邊陪你的。節哀。」我不知怎地接了這段奇怪的話語。
下意識地覺得此重責重任有人可以擔當吧,我可以掛電話了。
電話中的你完全沒應聲,我感受不出來你是想繼續把頭給我打下去,還是默認。
你一直是個情緒起伏不大,處事很平穩的人,印象中只見過你哭過兩次,
一次,是提起已經過世的阿嬤,即使已經事隔一年,被阿嬤一手帶大的你,一想起你搭飛機回到家門口的那情景你還是掉了眼淚,淚汪汪不止。
第二次,是因為我,你誤以為我要被對造律師給追走了,慌了,哭了。
被我笑得半死,但是心裡卻甜得說不出話來。
而你爸北上看醫生那次,我看見你眼中擔心的淚,你強忍著不掉下來。
我爸住院時你曾經陪我走過,所以,那時我覺得自己也要陪你度過。
所以,我好像可以預估你傷痛的程度與反應。
一邊想起你爸的可愛與獨立,一個南部人北上看醫生,借住兒子外宿的地方,即使人生地不熟,但是靠著「路在嘴巴上」依然走路坐公車順利地找到了市場買了菜,回來下廚給三位分租一層的羅漢腳饗宴。
「我爸買水餃給我們吃,我要去吃了喔。」想起你那時甜甜的聲音覺得很可愛。
想起你爸連當個廟公都可以跟同事動怒吵架起來,然後雙雙非自願性離職,回家吃自己的…
想起你剛回老家,不斷地在電話中抱怨受不了你爸的下里巴人跟深綠情結,難以溝通…
想起你說你連停個車都會跟你爸吵架,但是還是用你爸做借名登記這件事…
想起你說,你爸心臟不夠強受不了股市的起伏波動,但是硬要玩,完全就是我們怕死又愛叫的處女座之最佳寫照(大笑)…
想起你說,連你雙子座老媽都受不了你爸的固執與無趣,再也不要跟他一起出國了,
想起你說…想起你說…
幸好你有回家,幸好你已經回家很多年,我不斷地感慨著。
你跟你爸媽都分開十年了,一定會有磨合期的,但他是你爸阿。
記得當時我總是這樣跟你講,然後一邊聽你抱怨,一邊大笑。
你真該早點結婚的。我的第二層感慨,我想也是你的吧。
你真該早點結婚的!唉。
不過我想快了,這樣一想就覺得好像好多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一直是你有了正牌女友以後,我謹遵師訓的守則。
在掛下電話以後,其實還有很多想跟你說的,但是我想會有人陪你走過,聽你說的,所以我想說的,就寫在這裡。
我有按照老媽的指示,隔天撥電話給你表示願意南下捻香,我跟老媽都知道你會拒絕這份心意,但是老媽說,這通電話一定要撥。
我想這樣就夠了。
最後,如果你真得要結婚了,我會違背我們之間的約定,人不到,但是禮金一定會到。
親愛的,我知道你會堅強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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