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我心裡最初的爸爸的樣子。
那時還住在重慶北路,我不記得我到底有多小,小到只能被老爸牽著手,仰望著他,只記得那天,他穿著黑色半長風衣,拿著長的像是醫生看診包的公事包說是要出去收帳,然後他說要帶我去,我開心的答應了,因為小孩子就是愛出去溜達!
依稀記得老爸有短暫跟老媽對話幾句,但是當老媽知道時我跟老爸已經決定要一起去收帳了。
我腦海中的記憶停留在我仰望著老爸的臉及風衣,我們站在門口要跟老媽說再見。
老媽聽到老爸要帶我一起出去收帳,那個臉上夾雜著驚訝與一絲絲嫉妒的表情,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女兒果真是老爸上輩子的情人(笑)
不記得是誰說的,「要好好保護爸爸喔!」我很乖的點點頭!
老爸經營的是民法上寫的行紀,就是把男裝衣服放在別人店裡寄賣,然後按月去計算收款,叫做收帳。
出門以後的收帳過程幾乎都不復記憶,隱隱約約似乎記得有去一家都擺滿男裝的服飾店,看著老爸跟店家交談的我,兩眼應該是呆滯無神,只想說等下爸爸不知道會帶我去買巧克力當單路回家嗎?
模模糊糊的記憶從收完帳老爸要帶我回家開始比較有印象,我們路經過一家地攤童裝,老爸自作主張的要買衣服給我,挑選過程也不太記得,黃色公主袖絲質洋裝滿足我公主的願望應該是我的首選,老爸說再挑一件,而那件無袖藍白條紋還綁帶的則是走樸實青春路線,是老爸建議的,我欣然地答應了!
小女孩是愛洋裝的,尤其是被老爸稱為小公主的我,我們就這樣開心的提著兩件洋裝回家了。
我愛死了那件黃色洋裝,覺得要找個很特殊很棒的場合拿出來穿。至於藍白綁帶洋裝,就平常就可以穿了。這個想法我記得很清楚。
老媽也是很稱讚那兩件洋裝說是買的好,然後默默地拿到衣櫥掛起來,說過一陣子再讓姊姊知道。
那兩件洋裝彷彿是一種珍品,高級地掛在爸媽的大衣的旁邊,我的心裡有說不出的開心!!!!
按照現在的話語來說,應該是有在心裡灑花轉圈圈走路都會笑。
老爸最疼我了,我知道。
我不知道為什麼老爸獨厚我的這件事情在我心裡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是我不會畫畫,不然其實那兩件洋裝的樣式跟材質,我其實到現在記得鮮明正確無比,當然還有老爸牽著我的手在門口跟老媽說再見那一幕,也是非常深刻的烙印在我的心裡。
我頓時了解,這是我喜歡的男人的形象。
我喜歡認真工作的男人,尤其是西裝大衣筆挺那種,我想跟這不無關連吧。
但我喜歡的男人一定要跟我爸一樣,忙碌的工作賺錢養家,但是不能把我丟在一旁,還要帶我去買衣服,滿足我公主的願望。
我好像找到了我另一半的條件,就是我心裡最初的那個爸爸形象。
他要像我爸一樣,我才要嫁。
我相信佛洛伊德,我相信心理學,我更相信移情作用。
我從不諱言自己可能有某種戀父情結,到不是容易愛上年紀大我很多的男人,就是爸爸是你第一個認識的男人,你很容易從他身上找到自己希望的另一半的樣子。我希望他像我爸一樣,很疼我很照顧我,把我當公主。
另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是在幼稚園,我不記得為什麼,但就是端午節前一天老師要我們準備明日要勞作的東西,我為此在家裡哭(對!我一直就是如此脆弱),因為我美術好爛,我不會畫也不會做,我甚麼也弄不出來,只好在家裡哭。
老爸知道以後默默走出房間,不知道經過多久地,他戴著眼鏡手上還拿著鉛筆地走進來遞給了我一張八開圖畫紙,全白的畫紙上畫了一條龍,我展開圖畫紙時幾乎破涕為笑。
我真的印象非常深刻的到現在還記得那隻栩栩如生,細膩無比的龍的樣子。
老爸的美術真是太厲害了,我說。
我還記得隔天到幼稚園後,幼稚園老師在未告知我,我還來不及阻止的情形下,她就拿起剪刀把龍身剪掉一截,再把龍頭跟龍尾接起來,因為她說這隻龍太長了。
在剪刀喀擦龍身應聲截斷那當時,我眼淚當場掉下來了!
我講不出來為什麼,我只是覺得那是我爸畫給我的龍,為什麼你要給我剪掉又不先跟我講!我很生氣!並且非常的傷心!!
老師有講些,要是我不喜歡的話可以自己把她接起來的這種愚蠢的話語,我當時心裡只是覺得老師討厭極了,都剪掉了要怎樣接起來!!
我回家並沒有跟老爸講這件事,只是一個人繼續生老師悶氣。
但是那隻用鉛筆畫成的龍好像從此以後活在我心中,那隻氣宇軒昂要奔騰上雲霄的龍!
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緻鱗片,她烱烱有神的眼睛,她驕傲昂起的鬍鬚,她玲瓏活現的身段,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我爸爸對我的愛與期待!
老爸從小獨厚我這小女兒,對我的偏心疼愛絕對不止這兩件,姊姊們隨便都可以舉出一堆,但這兩件卻在我心裡印象深刻!
當我看著生病二十幾年的老爸,一個重病的老人,我偶會不自覺地想起這兩件事,他是我爸,我這樣告訴自己。
他是一個跟以前一樣疼愛我的老爸,只要他有能力他會願意給我幸福無虞的人。
他是我爸。
直至,我決定要出去倫敦晃蕩之前,他都還擔心地問我,你錢夠嗎?(我有!)
(真要拿我爸的錢出去遊學我會被我姊姊們罵到死為止)
但這就是我爸,雖然他是一個重病的老人,但是只要他有能力,他一定會給我幸福無虞的人。
他是一個重病的老人,他是我爸!
<後記>
最後決定寫出來的原因是因為,我擔心有一天老了我會忘記這兩件洋裝的樣子。
但或許我擔心太多了,其實就跟倫敦一樣,我很擔心自己會忘記,但其實根本就想忘也忘不了。
而我們家裡的事情,其實才是我隱身寫部落格的原因。
我不喜歡大張旗鼓告訴周遭朋友這裡,有心的自然會來關心,但其實就算沒空來關心,你在我心裡夠有份量的話,我自己也會告訴你。至於面對來看笑話的人,我想很抱歉,要讓你失望了,這裡都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話。
<照片>
穿風衣的是我爸,這其實我心中他最原始的樣子。
我想應該跟帶我出去收帳時的是同一件風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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